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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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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慕氏和柏青卓的幫助,易雪歌和扶苓也算是有驚無險的出了豫溪郡。

慕氏和柏青卓到底是一對很有些感情的夫妻,否則柏青卓也不會這般冒險送她們離開。臨別之前,他們心底亦是知道這大約會是生離死別,兩人相對之時不免又多了幾分纏綿和不舍。

所以,易雪歌和扶苓幹脆就先走了一步,留著兩人在後面說幾句臨別之語。慕九歌倒是留在了那裏,以防萬一。

易雪歌和扶苓一起出了城,到了豫溪的護城河邊,還未見到接應之人卻見一個穿著甲衣的男人正等在那處。他膚色微黑,五官英挺,猶如一柄寶劍,在日光之下光芒凜然,似乎在想著什麽事,微微仰起頭看著上空,眉目凝然肅靜。

是盛南生。

就好像大熱天忽然被澆了一罐子的雪水似的,易雪歌只覺得一顆心忽然涼了下去,連一絲兒熱氣都被凍住了。可是,越是如此,她反倒越不願意示弱,她沒有去管滿面憂色的扶苓,反倒緩緩的往盛南生的跟前走去。

盛南生看上去瘦了許多,面頰微微有些凹,可也正因如此,他的目光反倒磨去了最初銳利的鋒芒,只有那隱而不露的深沈。他擡眼看了看易雪歌,面上似乎浮起一絲溫和的笑意,低頭一禮,口中言道:“臣救駕來遲,請殿下恕罪。”

易雪歌靜靜地看著他,輕輕的笑了一聲,語聲沈靜:“盛將軍此時怎麽不待在京中等著皇子出生,何苦要來這窮鄉僻壤尋我?”

盛南生聞言目光微動,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:“殿下一出宮,臣便追來了。只是中途先帝駕崩,臣不得不先回京中打理,這才晚了這麽些日子。”

因為楚帝駕崩時,玉貴妃腹中的“皇子”還未降生。所以,京中那些人在一場又一場的吵鬧之後終於接受盛南生的調節,願意先等皇子出世再議其他。若是當真是先帝遺腹子,自然該是楚國之帝。若是個公主,那麽定然是要過繼旁系之子。楚國皇室血脈固然調零,易雪歌這個和親出去的自然已經不算在內,但是若真是認真論起來還是有許多合適的對象。比如先帝的表兄顧溫亭——他生母乃是先帝的姑母文怡長公主,本人又是楚國四大世家之一顧家的嫡長子,身份便很合適。有那麽些人盯著,玉貴妃怕也玩不了什麽特別的花樣,只能老老實實等著孩子出世。

提到駕崩的楚帝,易雪歌的面色也漸漸地沈了下去。她似乎輕輕的嘆了口氣,就像是想要將那悶在心口的郁氣都嘆出去。她將那目光移向河流,不自覺的輕聲感嘆道: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晝夜......”她緩緩闔上眼,眼睫就像是蝶翼一般的靜謐而溫柔,遮住了她的眼睛,“既然局勢如此緊張,你又為何來尋我?”

盛南生沈默片刻,方才苦笑道:“若臣說,是想請公主回京做攝政長公主,代理朝政,不知公主相信與否?”

“我信。”易雪歌點了點頭,慢悠悠的接口道,“想來你已經有把握那會是個皇子,需要有人在宮內牽制玉貴妃也就是未來的玉太後。甚至,可能還需要用我來牽制蕭沈淵。一舉兩得之事,你又如何不會去做?”

盛南生眼神黯然,正要開口解釋,忽而聽到輕輕的笑聲。

那笑聲聽上去很輕很短,就像是有人悄悄的試著吹了一下笛子,收尾短促。顯然是那發笑之人中氣不足,臟腑虛弱。

盛南生和易雪歌一時都被那笑聲驚動,轉身看向河面。不遠處有一艘游船順水而來,穿著玄色的廣袖長袍的青年就負手站在船上,容如冠玉,身姿如松如玉,挺拔如劍。河畔的微風徐徐而過,將他的烏發輕輕吹起,即便是午日的陽光都不能掩去他那俊美容貌所帶來的奪目容光。

天地仿佛獨鐘於他,叫他奪了這日月山川的光彩。

易雪歌極是詫異,不自覺的出聲道:“蕭沈淵?”

盛南生卻已經飛快的伸手去握腰間的長劍,眼神凝重,冷然的看著蕭沈淵說道:“大秦皇帝遠道來楚,不知是有何要事?”

蕭沈淵的游船已經離他們很近了,近的可以看見他面上那如同微風般不可捉摸的笑容:“自然是來接我家皇後歸國。”他揚眉一笑間神態自若,威儀自生,全然沒有身處敵方陣營的驚惶,只是淡淡道,“倒是盛將軍,不在楚京做你的定海神針安定局面,怎麽追著我家皇後來了豫溪?”

易雪歌心念微動,正要說話,忽然見蕭沈淵擡手一拉,一股勁風襲來,她竟是硬生生的被他從岸上拉到了船上。易雪歌一時措手不及,伸手從懷中拉出軟劍,正要往蕭沈淵身上刺去。

盛南生亦是沒想到蕭沈淵說出手就出手,沒來得及防備,若他本人跟著跳下去又有些失了主動——說不準對方在船上埋伏著就等著他跳下去呢。

蕭沈淵卻仿佛早有所覺一般的擡手握住易雪歌握著軟劍的右手腕,他的另一只手就握在易雪歌的腰上,叫易雪歌一時離不得他的身側。他修長秀致的眉頭輕輕的蹙了蹙,頗是無辜的對著易雪歌眨眨眼:“夫人就算不高興,也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謀殺親夫啊。”他柔情蜜意的湊近易雪歌的耳側,語調溫柔的仿佛是他衣帶間若有若無的藥香,一字一句的的說道,“我為夫人丟下魏國、丟下數十萬的大軍,日夜兼程的趕來這裏,夫人這般態度可真叫人傷心。”

在外人眼裏,他們就這樣站在船上抱在一起,猶如真正恩愛纏綿到了極點的夫妻,一時也舍不得分開。可是,哪怕蕭沈淵神色溫柔,語調柔軟的仿佛在述說情語,可是易雪歌卻從他的話語裏面聽出了某種不可壓抑的情緒。

那是被封在冰面下的暴烈火焰,火舌就那樣“嗤嗤”作響的舔吻過薄薄的冰面,幾乎就要破冰而出,焚燒世界。

人類生存的本能使得易雪歌第一時間反應過來,仰頭去看他,小心翼翼的出聲道:“你怎麽了......?”她目光清亮的看著蕭沈淵,熄滅了火焰。

蕭沈淵握著她的手緊了緊,然後又松了松。他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失控的態度,閉了閉眼,然後睜開眼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完整無缺的易雪歌,再次緊緊的抱住了她。

就像是抱著舉世無雙的珍寶一般的小心翼翼。這一刻,易雪歌居然非常奇異的聽到了他的心跳聲。砰,砰,砰......離她這樣近,因她而變得溫柔或是急促的心跳聲。

“雪歌,你還活著。真好......”他幾乎是嘆息一般的語調說著話,就像是用所有的力氣在壓抑著自己的情感,克制自持之下乃是可以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激情,“倘若你死了,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”

本來還想掙紮的易雪歌忽然頓住了,只覺得心中一梗,幾乎要隨著他的話落下眼淚。

她所愛的那個男人,他有著世界上最強大的心。死亡的威脅無法叫他屈服;至親的背叛無法令他沈淪;命運的嘲弄無法使他低頭。無數的男人為他折腰,無數的女人為他傾心,他本該無畏無懼的宛若雲端上的神祇,談笑生死。可是此刻,他抱著她,便如同終於尋回了珍寶的孩子,歡喜中帶著患得患失的恐懼,甚至甘願坦然的、如同認輸一般的道出自己的真心。

他終於完完全全的像是一個人了,因為他愛著她。因愛故生憂,因愛故生怖。若離於愛者,無憂亦無怖。

易雪歌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了這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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